吃過飯後漫長的夜晚，他坐在沙發上，電視裏嘈雜的聲音皆不能入耳，下午泡的那杯茶還在，浮上來的葉子基本都沈了下去，厚厚地附在杯底。

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細長的玻璃杯，目光再次落到戒指殘留的那圈。

他擡手撫摸那圈白色，心裏竟然有些異樣的情愫在竄動。

手指解開手機，翻到熟悉的頁面，他們的聊天記錄定格在三亞旅行前夕。

不知道她現在何方？留在上海還是回老家了？是不是至少要把她安頓好了再走？可她怎麽能像他一樣絕情，可以不管不顧瀟灑轉身，甚至連個消息都不留下？

扔掉手機，關掉吵嚷到心煩的電視，他順勢躺在沙發上，望著那盞水晶吊燈出神。

應該是它太亮，亮到刺眼，不然他的眼角怎麽會有星星點點？

與此同時，他方才在孤寂中大概思念的女人正站在窗邊，給三條金魚投食，看著他們競相搶食的模樣勾起笑意。

遠方的某位長發及腰的女子，端坐在鋼琴前，一曲奏畢，輕輕晃動著手腕，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機，刷到了喬佳情的朋友圈。

頭發短得遮不住右耳後的那顆小黑痣，她常常會撩開他的頭發揉搓的小黑痣。

他又剪回了她曾說過的喜歡的短發。

【陽臺上緊靠著的他們~“喆皓，你也去把頭發剪成這麽短……”她把看到的照片舉到他面前。“不要，這像剛蹲完大獄出來似的。”他嫌棄地別過頭，繼續畫著草圖。“就剪一次試試嘛，很快就就能長長了，據說平頭才是檢驗男神的標準。”她不依不饒。“我不需要檢驗。”幾天後，他換了發型回來，陽光、幹凈。】

那個女孩子也喜歡這樣簡單到土氣的發型麽？

他曾願意為她做過的所有事情都可以為她重新做一次嗎？

人生真的可以重新來過很多次嗎？

點開喬佳情的資料，她的手指慢慢按下了刪除。

對話框彈起的瞬間，一條短信吸引了他的註意力。

陌生的手機號，只有短短六個字：喬喆皓離婚了。

心頭一緊，喉嚨被堵住，連唾液都難以吞咽，她步伐紊亂地倒了滿滿一杯水灌下去，似乎通了。

回撥回去，只有無法接通的提示音。

是誰給她發了消息？發來消息有何用意？消息可信麽？可即便可信，又能怎樣呢？

他不是好好的嗎？他不是說依然給不了自己想要的嗎？不是在自己說什麽都不要的時候依舊不敢答應嗎？

那為什麽要離婚？因為什麽離的婚？

鋼琴聲又回蕩在屋裏，旋律不再優雅。

大顆的眼淚滴在手背上，因為敲打鋼琴鍵的動作而滾落到鍵上，消失在黑白格子間。

葉春山的電話打來，劃破了沈浸在投食的葉春妮享受的片刻安寧。

葉春妮遠遠看了一眼沒有接聽，繼續往魚缸裏撒魚食，仿佛忘記了裏面只有三條小小的金魚兒。

電話有一種不接聽就會一直響起來的架勢，葉春妮以最遲緩的動作地蓋好魚食罐，才接起來。

態度不佳，話語生冷。可能跟著那個人時間久了，耳濡目染也沾上了他的壞毛病。

哥哥不知是想通了還是變乖了，竟然會因為早上惡劣的態度跟她道歉，還關心她現在的心情和生活狀況，甚至放出讓她回家養著她的豪言。

葉春妮差點就要相信了，如果不是看見那幾本擺放在桌上的孕媽必備常識。

但，葉春妮也錯亂了，記不清前一句講了什麽，也忘記了說到哪裏便掛斷了電話。

白日的陽光那麽燦爛，仿佛能照亮照暖所有的地方。此刻卻天氣突變，落起小雨，敲打在窗上，一行行滑落。

葉春妮關上窗子，拉上窗簾，忽覺憂郁。

幾十平的小房間，視線不必轉移就能從這頭望見那頭，踱個幾步就能走到墻根。小小的一居室裏，裝著一個不知為什麽忙碌著的自己。

她最近已經把張樂迪當成了救命的稻草，恨不得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。

可是，別人憑什麽幫自己，又會因此耽誤多少事情？

現在連請他吃個飯都會被服務員誤認為是情侶，那他們相約出行、游玩，在別人眼裏豈不更是一對？

固然她覺得張樂迪伸出援手只是因為心善，所以自己也該為他多著想，減少這些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。

她把從信箱掏出來的小廣告從口袋裏找出來，除了求租、購房，還有辦假證的。

就是因為這三個字，她才沒有把這些廣告扔進樓底的垃圾桶。

小卡片孤零零卻醒目地躺在桌上，鮮紅的字像小火苗，越漲越旺。

剛關掉客廳的燈，黑暗中摸索著踏上樓梯的喬喆皓，口袋裏的手機響起來，沒有存下卻忘不掉的手機號。

他步履平穩地走到二樓，鈴聲依舊響著，接起來是女孩子輕微的抽泣聲，心臟像是揉進了碎玻璃。

“怎麽了？”他的聲音要如何保持住冷靜，內心要如何壓制那份澎湃？

“為什麽要離婚？你不是過得很好嗎？我即便什麽都不要，你不都是放不下身邊的人嗎？為什麽？到底是為什麽？”

輕微的抽泣聲變為哭泣，她的悲傷順著信號已經傳遞過來了。

“你怎麽會知道？”

“不希望我知道？害怕我會煩你嗎？我是一碰上就再也摘不下的牛皮糖嗎？”

“依依……”他拖長了語調，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麽。

該說什麽呢？說他不論結婚或離婚，都與她無關？說他寧願只身一人走完一生，也不想再和誰在感情上有牽連？

“哈……”

苦笑聲不斷，甚至分不清她究竟在笑還是在哭，或者是哭著笑、笑著哭？

他聽著，肝腸寸斷，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，只是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。

“陌生的號碼發來一條短信，說你離婚了，我回撥回去打不通了，不知道是誰。”她好像累了，嗓音說不出來的疲憊。

喬喆皓腦海中跳出了一個名字，她究竟是怎麽想的？是憐憫他？以為他沒了女人就不能活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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